这一幕，
不仅让堡墙上的巴色勒震惊无比，就连蜷缩在墙角处的狗蛋子也都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
平时那个见着清人就点头哈腰的老叔，竟然是锦衣卫的总旗官，还在萨尔浒之战中斩杀了如此之多的清人。
就是那个平时被自己瞧不上眼的清人走狗，在照顾着自己，照顾着那些个没有饭吃的汉人。
他一个人的卑躬屈膝，却养活了奉集堡里穷苦的汉人。
这一刻，
他的眼眶湿润了，视线里一片模糊。
……
两万余辽东铁骑冲入了奉集堡。
这一座残破的营堡，在骠骑军的面前，已然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张璟川领着亲卫营在丢下郑成功的五千倭兵之后，直接与曹明胜率领的骠骑军汇合了。
白日里，
他们潜伏在树林里，
到了晚上，哨骑和斥候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两万余辽东铁骑，就这般瞒过了所有人来到了逢集堡。
再往前，就是白塔堡，然后便是盛京。
之所以选择在奉集堡，是因为有一名锦衣卫暗谍潜伏在这里，把奉集堡是清军的粮草辎重中转站一事上报了。
随即，
张璟川便决定攻下这座残破的营堡，然后借着堡内的粮草辎重做一次补给，接着绕过白塔堡直奔盛京。
由于白塔堡距离盛京太近，保不齐里面会有一支清军驻扎，万一在攻堡时走漏了风声，
盛京就多了一天的时间做准备，就无法达到攻其不备的效果。
张璟川骑着马，来到堡门旁，翻身下马，朝着那个身着清军卒衣的老头走去。
在冲锋的过程中，
张璟川自然看到了这名老卒拔刀迎战清军守卒的那一幕。
在出兵之前，
李若琏就曾告诉过他，锦衣卫在奉集堡内潜伏着一名暗谍，表面上，是奉集堡内的一名守卒，
到时候会在奉集堡接应自己。
此时的李老头瘫坐在墙角，脸色苍白，花白的头发凌乱着。
狗蛋子正用自己的衣服压住他的伤口，脸颊上满是泪痕。
张璟川走到李老头的身边，半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伤势。
多处刀伤，最致命的是小腹处的伤势，鲜血已经染红了狗蛋子的衣服。
狗蛋子抬眼看向面前的明军将领，满是泪水的眼眶，带着些许的期待，希望眼前这位能够救一救自己的老叔。
张璟川皱着眉头，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狗蛋子的眼眸黯然了下来，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任由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
李老头看着张璟川，虽然眉宇间带着一抹痛楚，但仍旧咧嘴笑了笑，
然后，
开口道：
“卑职……锦衣卫北……”
“本侯知道你！”张璟川开口道：“你是我大明锦衣卫，辽东左千户所总旗官李春生，明万历四十年募兵，次年入锦衣卫，萨尔浒之战中，斩有金贼首级三十八颗；
战后，你主动请缨成为暗谍留在沈阳中卫，潜伏至今二十三年。
锦衣卫，没有忘记你！
大明，也没有忘记你！
你的事迹，将载入辽东英烈簿中，此战过后，本侯会在辽东为你们这些英烈设衣冠冢，以便后世子孙瞻仰！”
老李头笑了，笑容如孩童般灿烂。
他的眼眸迷离，就像是看到了大明铁骑马踏盛京的画面。
老李头伸手摸向腰间的烟枪，但烟枪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断成了两截。
张璟川从怀里掏出雪茄，然后吹燃火折子，刚把雪茄点燃送到老李头的嘴边，他的手便却僵住了。
老李头的身躯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已成为一座寂静的雕塑，
他的生命，
在此刻，已被时间定格。
不知过了多久，
曹明胜来到了张璟川的身旁，恭声道：“侯爷，粮草辎重在天黑之前便能补给完毕，咱们接下来……”
张璟川将手里早就熄灭的雪茄，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老李头的怀里，然后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胸口。
他站起身，
注视着老李头。
良久，
平静道：
“如您所愿，马踏盛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