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的南阳郡,春雷未响,瘟神先至。张仲景站在太守府前,望着檐角悬挂的艾草在暮色中摇晃。城东传来阵阵哀嚎,混着黄连苦味的青烟盘桓在街巷之间。他展开手中绢帛,墨迹未干的\大黄四两\四字突然泛起金光,惊得廊下药僮打翻了捣药钵。
\师父,这方子...\少年捧着碎成八瓣的陶钵,声音发颤。
老医者捻须不语,目光穿透层层屋脊望向城郊。荒废的官道上,一团赤红火焰正从地脉深处翻涌而出,所过之处焦土生烟,百草尽枯。
\苦,寒。归胃、大肠经。\张仲景提笔悬腕,狼毫尖端凝着一点朱砂,\荡涤肠胃,推陈致新。\
最后一捺尚未落定,砚中墨汁突然沸腾。案头《神农本草经》无风自翻,停在\大黄\词条的书页簌簌作响。窗外传来战马嘶鸣般的轰鸣,城南柏树林腾起冲天火光。
\八百岁成灵,当真不虚。\张仲景拂袖推窗,但见赤色流星划破夜幕。火焰中走出的男子红衣猎猎,发间簪着金线编织的蓼蓝花,腰间悬的却不是玉佩,而是一串风干的马兜铃。
\老头儿好大胆子。\红衣人足尖点地,院中芍药瞬时焦黑,\敢用本君入药?\
药僮吓得跌坐在地,却见张仲景将绢帛往前一推:\今有阳明燥屎,非将军不能破。\
话音未落,东厢药柜轰然炸开。白霜顺着青砖蔓延,冰晶在月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蓝衣女子踏雪而来,腰间银铃轻响如碎玉:\苦硝在此。\
\姐姐来得正好!\红衣人指尖燃起幽蓝火焰,\且看这老头要如何调和冰火。\
张仲景拾起滚落在地的《伤寒论》残卷,指着\手足濈然汗出\一句:\阳明腑实已成,当急下存阴。将军性烈,若无咸寒相佐...\
\说人话!\红衣人一掌拍碎梨木案几,火星四溅。
蓝衣女子广袖轻扬,将火星冻在半空:\他的意思是,你我这水火不容的冤家,偏要同釜而煎。\
檐角铜铃骤响,两道身影破空而来。青衣少年背着半人高的药篓,落地时震得地动山摇:\厚朴来迟!\话音未落,白衣剑客已持双刃架住红衣人咽喉:\枳实候教。\
四股药气在院中纠缠冲撞。赤焰焚天,白霜覆地,青芒裂土,银光碎空。张仲景立于风暴中心,白发在气浪中狂舞,突然朗声长笑:\妙哉!太阳阳明合病,正需此四气相激。\
五更梆响时,太守府地牢传出非人惨叫。被铁链锁住的壮汉双目赤红,腹大如鼓,皮肤下似有千百毒虫蠕动。张仲景手持银针立在丈外,四道身影从东南西北四方跃入囚室。
\让开!\红衣人并指如刀,赤芒直取壮汉脐上三寸。
蓝衣女子翻掌结印,冰墙挡住去路:\直攻中脘,你要他肠穿肚烂?\
青衣少年双掌按地,藤蔓缠住病人四肢:\当先理气!\
\迂腐!\白衣剑客双剑交叉,寒光直刺天枢穴,\积滞不除,谈何行气?\
四道真气在病患体内横冲直撞,壮汉七窍开始渗血。张仲景突然掷出银针,正刺入神阙穴:\阳明之病,当如将军破阵!大黄主攻,芒硝润燥,厚朴开结,枳实导滞——四气归经!\
药香冲天而起,赤、白、青、银四色光芒交织成网。壮汉喷出黑血,血中蠕动的竟全是芝麻大小的甲虫。红衣人指尖火焰暴涨,将毒虫烧成灰烬:\痛快!本君许久未遇此等恶疾。\
晨光初现时,四道身影立在城头。红衣人把玩着新折的桃花,忽然转头问道:\咸寒的,你昨夜为何替我补那曲池穴?\
\怕你火毒反噬。\蓝衣女子望着城外新坟,\医圣说过,攻伐太过必伤正气。\
青衣少年正在修补城墙裂缝,闻言笑道:\将军与芒硝姑娘倒像那麻黄配石膏,相杀相生。\
\闭嘴!\白衣剑客抱剑冷哼,\明日若遇少阳证,看你们如何嚣张。\
张仲景的咳嗽声从城楼下传来,四人瞬间消失。老医者弯腰拾起遗落的金蓼蓝花,花瓣上还沾着未化的冰晶。药僮捧着热气腾腾的药釜追来:\师父,该试新方了。\
《伤寒论》摊开在青石板上,晨风翻过三百七十五方,最终停在\大承气汤\篇。四味药名在朝阳下泛着微光,仿佛听见城郊林间传来的打斗声——红衣人的火焰追着白衣剑客,蓝衣女子用冰盾护住被波及的野花,青衣少年忙着给烧焦的松树包扎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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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义庄的槐树上挂满招魂幡,芒硝指尖凝出冰镜,映照出棺木间游走的紫色瘴气。厚朴正用藤蔓捆扎腐尸,突然被枳实拽着后领拖开三丈:\没看见涌泉穴的黑斑?\
话音未落,尸身轰然炸裂。大黄挥袖焚尽毒液,火星却引燃了停灵的白幡。芒硝立即召来寒雨灭火,转身时冰晶耳坠已缺了半边:\将军可知‘壮火食气’之理?\
\本君只知见魔杀魔!\红衣人踏着焦土走向主棺,忽觉脚踝刺痛。青黑藤蔓从地底钻出,缠住他足三阴经要穴。枳实剑光闪过,斩断的藤蔓断面竟渗出人血。
张仲景的声音穿透迷雾:\此乃少阴热化证,当以咸苦入心。\老人手持铜匜走来,浑浊药汁泼在血藤上,顿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黄连阿胶汤?\厚朴嗅着空气中苦腥味,\可这邪物分明...\
\热毒入血,非单纯阴虚。\芒硝以冰棱作针,刺入自己内关穴,\将军,借你火气一用。\
大黄挑眉弹出一簇金焰,蓝衣女子竟将火焰引入冰针。寒热交织的真气刺入棺中死胎的膻中穴,整座义庄突然剧烈震颤。枳实双剑插入震源,挑出团跳动的紫黑色肉块——正是《素问》记载的\伏火胎\。
月夜下的白河泛起诡异磷光,四药灵分乘芦苇舟围剿水妖。厚朴的藤网刚罩住漩涡,就被腐蚀出破洞:\这分明是太阴湿浊!\
\错。\芒硝掬起河水,水中悬浮的银屑刺痛掌心,\金郁发水,当属肺邪传肾。\
大黄掌心烈焰刚要灼干河道,忽被枳实剑气截断:\你想把整条河炼成汤药?\白衣剑客指向对岸咳血的妇人,\看看那些靠浣纱为生的百姓!\
争执间,河底升起八爪鱼状的透明怪物,每条触须都缠着具骷髅。张仲景在岸上高诵《至真要大论》:\诸气在泉,风淫于内,治以辛凉...\
\听见没?该我出手了!\厚朴跃入半空,药篓抖出漫天辛夷花。
\且慢!\芒硝冻住即将闭合的漩涡缺口,\佐以苦甘,以咸收之。\说着将芒硝晶体撒入冰阵。
大黄突然大笑:\原来如此!\赤炎化作朱雀之形,载着四人直冲河眼。厚朴行气,芒硝软坚,枳实破结,最后一道烈焰贯穿水妖命门。蒸腾的水雾中,竟析出晶莹的玄明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