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廪云真人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不重要。”
金宝鼻尖和脸上都沾着灰尘,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拽着廪云真人的袖子,认真道:
“那个叔叔凶师祖,他不好。福安给师祖买糖人吃,福安好。”
廪云真人看着他的小花脸,沉郁的脸色裂了一道缝隙,有些破涕为笑的意味。
“是是是,就你好,牙都要吃坏了还惦记着买糖人呢。”
“不坏不坏。”金宝呲着两排整齐的小白牙给廪云真人看,“厄爹索,虎安的牙好看的。”
廪云真人擦了擦他鼻尖的灰尘,“弟弟和阿通呢?”
“在睡觉。”
金宝掀开桌布,只见黑漆漆的桌布底下,一人一狗正睡得很香。
这两日溪亭陟不在,金宝不用写大字了,每天便是带着银宝和阿通疯玩,廪云真人院子里的床底桌底和所有的犄角旮旯,都被两人一狗钻过了。
廪云真人见状,连忙蹲下身子,越过那条憨狗,把里面的小崽子给抱了出来。
这崽子可金贵呢,花了多少心血和精力才救回来,要是在地上冻出个好歹来,他就真的无颜面对他的大弟子了。
廪云真人刚要把孩子放在床榻上,桌上水杯里的清水便上浮到空中,形成了一面水镜。
头上挽着半月簪的女子薄唇轻启:
“廪云。”
廪云真人一顿,缓缓抱着孩子转身看向她。
看清女子模样的时候,廪云真人愣了片刻。
“许……亚。”
他抿起唇,像好多年以前那样轻笑,“真没有想到,我居然还能见到你。”
“贪生怕死之辈,哪里来的资格见我。”
除了许凌青,许亚对谁都很刻薄。
廪云真人没有否认她的话,“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从未去虚山找过你。你此番主动来寻我,可是有事要求我。”
三百年了,再深的伤口都该不痛不痒了。
“这两个孩子是虚山的孩子。”
听见许亚的话,廪云真人抬眼看着许亚。
“这是溪亭府和昆仑派的孩子,跟虚山有何干系。”
金宝看着水镜里的许亚,又看看廪云真人,扣着手,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
他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他软乎乎道:
“我是阿爹的孩子,不是嘘嘘山的。”
廪云真人听着“嘘嘘山”三个字,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傻孩子不识字,听人说话也是一知半解,听不明白也要开口说一句,心怕别人给他的身世说错了。
许亚看着脏兮兮的小娃娃,眼里是赤裸裸的嫌弃。
“溪亭府和昆仑派的孩子沦落成乞丐了么?”
肮脏得惹人嫌。
廪云真人点点头,“溪亭府和昆仑派养不起孩子,从小把他们当乞丐养,小小乞儿如何配是虚山的人,你回去吧。”
金宝听见“乞丐”两个字的时候瞪圆了眼睛,他是知道乞丐的,蹲在街角拿着碗的人就是乞丐。
他没有蹲在街角,也没有瓷碗,他不是乞丐。
他张开嘴,刚要说话,廪云真人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还抱着小银宝。
两个孩子,一个也不能让许亚带走。
“许亚,虚山的天才不少,不差这俩脏兮兮的孩子。”
“我要带走的人,没人拦得住。”
水镜散发出寒气,剧烈的寒气在地板上布满一层冰霜。
一双穿着藏蓝色布鞋,布鞋上挂着银色铃铛的脚落到地面,许亚看着僵直着身子的廪云真人。
“你与他一同去观星台求学,在那儿没学会天命不可违么。”
廪云真人被寒气困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许亚带走了两个孩子。
许久之后,房间里的寒气融化,廪云真人瘫倒在原地。
人妖大战中,他识海有损,比起完全沦为废人的溪亭陟,他很幸运,还可以继续修炼。
但比起同期的许亚和帝无澜来说,他也很不幸,失去了天才的资质,修炼的速度和庸才无异。
一百多年不见,许亚已经强悍如斯,而他却还碌碌无为。
“师父!”
拄着拐杖的杨润之推开房门,急匆匆地走到廪云真人面前。
“是大师兄杀了陆师姐?这怎么可能?大师兄怎么可能杀了陆师姐?他明明与陆师姐……”
想起李杳,杨润之把“青梅竹马年少情深”八个字咽了回去。
廪云真人早在他进屋的时候便已经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他皱紧了眉头:
“这是何人传谣?”
“不知道。”
杨润之看着廪云真人脸上那一副明显不信的表情心里才冷静一些。
“大师兄不会杀了陆师姐的!这是栽赃!”
杨润之在想,是不是那个女人,她不仅恨他,恨陆师姐,还恨当初不救她的大师兄。
是她在报复大师兄。
他捏紧了手心,转身便想去虞山找李杳问个清楚。
廪云真人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来,又急急忙忙的走,一时间也没有顾得上拦下他。
溪亭陟在司神阁的处境不会很好,那两个孩子在虚山的处境同样也不会很好。
他知道许亚是一个多阴毒的疯女人。
廪云真人抬脚,朝着法雨寺的驿站走去。
*
“贫僧早已经劝过他,若他当时便放下俗念,虔心入道,便不会堕入如此境地。”
怀桑和尚盘坐在蒲团上,半阖着眼睛,虎口处挂着佛珠。
廪云真人看着他,“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得寻个法子把他救出来。”
“此事贫僧爱莫能助。”怀桑已经没有睁开眼睛,“万千生灵,生死各有天意。”
“李玉山!”
廪云真人看着他淡漠的模样,急眼道:“那是央忱的孩子,他若是死了,溪亭央忱不会再驻守永州。”
怀桑睁开眼,眼里有些空洞。
“他堕妖的身份已然昭告天下,他若不死,司神阁怎能给天下的捉妖师一个交代,三足金乌又岂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