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李姑娘。”
曲谙在城外拦下李杳,他看着李杳恭敬道:“我家夫人有话与姑娘相谈,请姑娘移步到长亭里喝茶。”
李杳停在原地,抬眼看向曲谙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又看向不远处的长亭。
亭子下坐着一个妇人,李杳走近了才发现这妇人与溪亭陟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眉眼之间。
“李杳,好久不见了。”
溪亭央忱看着她,“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凡人姑娘。”
亭子周围没有树林,只有低矮的野草,长风自牧野而来,横穿整个城外,扬起李杳的头发和衣裙,勾勒出青衣之下消瘦的背,还有那不屈不折的脊梁。
溪亭央忱看着她,看着她眉眼中藏着霜花,看着她眼底的桀骜与不屈,她身居高位,与那个凡人姑娘的普通早已经背道而驰。
“风有些大,吹了一路过来,想来身子发僵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李杳看着溪亭央忱推过来的热茶。
“你一开始便知道我是去渡劫的。”
“你认识许凌青,也认识许亚。”
在花月重映里,许亚说过,她借过溪亭府少主的典籍。
溪亭央忱抬眼看向她,“所有的事,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风太大,带着春寒,李杳手指有些发僵。
所有的事,只有溪亭陟被蒙在鼓里。
她死了,所有人都在庆幸喝彩她渡过情劫,只有溪亭陟一个人守着那座空空如也的坟墓。
李杳很难说清楚现在心里的感受,像是一阵细小的电流将心脏包裹,很麻,和往常银丝蛊刺穿心脏的疼不一样。
连他的亲娘都在骗他,哪怕看着他失去修为,沦落成废人,看着他一个人病弱至此,看着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溪亭央忱都没有真把相告诉他。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是傻子。
李杳半敛着眼,倘若溪亭陟知道,心脏会疼成什么样儿。
“你恨他吗?”
李杳掀起眼皮看向她,“若是不恨,怎么忍心他沦落至此?”
溪亭央忱似是错愕,错愣过后便笑了一下,眼底没有笑意,那笑也带着几分悲凉。
“我从未恨过他,我对不起他。”
溪亭央忱站起身,走到李杳面前,看着李杳与许凌青相似的脸。
“你与你姑姑长得很像,倘若当初她能活下来,你和他,还有李玉山,包括许亚,都不会活成如今这副模样。”
“我对李玉山说,许亚不会教孩子,把你折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可是我又好到哪里去。”
“给了他上好的天资和家世,把他捧上云端当月亮,然后又任由人把他撕碎,扔进泥里,最后还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泼上脏水。”
李杳在想,人果然都是自私的,若是把她换在溪亭央忱的位置上,她不会愿意把金宝或者银宝推出去给人渡情劫。
哪怕渡情劫那个人会是人族修为最高的人,哪怕那个会是她自己。
她无法共情溪亭央忱,只觉得她对溪亭陟太过于残忍。
“你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说,我便要走了。”
眼看出征在即,她要在出征之前救出溪亭陟。
“你要救他。”溪亭央忱道,“曲谙说你常去看他。”
李杳不太清楚一天一次的频率算不算常去,倘若她是常去,那曲谙和杨润之去的次数也不少,几个人经常能撞见。
“李杳,你没有时间了。”
溪亭央忱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这是妖族探子的信,你可以打开看看。”
李杳看着信,伸手接过。
她知道人族在妖族有探子,甚至知道大部分探子都是溪亭府的人,因为溪亭府有一秘术,可以暂时遮盖住人身上的气息,让人无法分清是妖是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杳才会不奇怪溪亭陟能拿到开在蛮荒深处的往生莲。
溪亭央忱道:“人族结界缺损的消息在妖族传开,已经有不少妖族集结在结界边缘,等着钻结界的缺口。”
“李杳,人族要攻打妖族,但也不能丢了自己的阵地。”
李杳看着信纸,纸上的内容和溪亭央忱说的都差不多,只不过要更详细一些。
“你想说什么,让我出征,把救溪亭陟的事交给你?”
李杳垂眼,不紧不慢地信纸装回信封里,把信放在桌子之后才抬眼看向溪亭央忱。
“除了我自己动手,我不会信任何人。”
溪亭央忱笑了一瞬,“许凌青那卦,倒也算得并非全然不准。”
她抬眼看着李杳,“你不信我可以救他我可以理解,但这信里的东西我能知道,许亚也会知道,你是知道她的手段的。”
“你留下,许亚就会越想杀他。”
*
上虚门。
看见李杳时,步玉真人顿了一瞬。
李杳将寒水壳放在桌上,步玉真人看着那片龟壳,又抬眼看向李杳。
“我本不欲接下这差事,一旦我把龟壳给你,你便会知道我知晓了你的秘密。”
步玉真人看着桌上的寒水壳,“那为什么又答应替他转交了?”
“我要走了。”李杳抬眼看向她,“走之前,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步玉真人抬眼看向她。
“水牢里有一个孩子,我知道你能把他接出来。”
无论是明着接,还是暗着接,都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
水牢里很安静,三岁的孩子枕在溪亭陟的腿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袖子便能盖住他的全身。
金宝睡得很安稳,已经忘记了要想着小椿生,脑子被写大字折磨得很疲惫,几乎是倒头就睡。
瞿横斜躺在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石子,山犼沉睡在他的身体,只有水柱流转的符文发出隐隐光亮。
轻微的脚步声在水牢里响起,一袭金衣的女子出现在甬道里。
瞿横和溪亭陟皆抬起了眼看向她。
朱阙站在瞿横面前,手里端着罗盘,只见她指尖的灵力注入罗盘,罗盘转动,瞿横那间水牢里的水柱急剧变化。
水柱从上方断开,齐齐朝着瞿横涌入,将瞿横浇了湿透。
瞿横刚要说什么,下一秒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抬起手,撩开袖子,只见手臂上流转着符文,流动着的黑色纹路像是沁入了他的皮肤,在血液里流转一样。
“你跟我来。”
朱阙转身朝着水牢走去。
瞿横看了一眼溪亭陟,站在原地没动。
“瞿某人胆小,姑娘要是不与我说要去哪儿的话,瞿某是万万不敢跟上的。”
朱阙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他,声音有些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