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大堂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萧云天踩着青石板上的碎金阳光走进来,腰间的羊脂玉牌撞在银丝蹀躞带上,发出细碎的清响。
他眯眼望着满屋子或站或坐的小商人们,突然觉得这场景颇像幼时在国公府后厨看过的场景——那些瑟瑟发抖的雏鸡挤在竹筐里,被老母鸡护在翅膀下瞪着豆大的眼。
\诸位。\他甩开玄色披风落座主位,指节叩了叩黄花梨桌面。
角落里陈小商人缩了缩脖子,手里攥着的茶盏泼出半盏碧螺春。
满室私语骤停,只有李商会秘书的狼毫笔在账册上沙沙作响。
萧云天盯着那支笔尖,忽然想起昨日暗卫呈上的密报:这个斯文书生昨夜三更从萧大姐姐的别院后门溜出来,衣襟上还沾着西域龙涎香。
\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萧云天从袖中抖出卷轴铺开,金线装裱的《商路通衢图》哗啦一声滚到桌沿,\可有人连银子都不愿挣,偏要做别人裤腰带上的铃铛。\他意有所指地瞥向李秘书,对方笔尖一抖,墨迹在\棉纱\二字上洇开黑斑。
陈小商人突然拍案而起,茶汤在青衫前襟晕开暗痕:\萧公子莫要欺人太甚!
前日你派人收走我布庄三成利钱,如今又要我们交出商路秘本,这和强取豪夺有何区别?\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几个穿短打的药材商抽出随身算盘噼啪作响,绸缎商们则把袖中银票拍得啪啪有声。
萧云天垂眸摩挲着翡翠扳指,余光瞥见门外闪过几道鬼祟人影——是萧大姐姐豢养的那些江湖人,专会往市井里撒些腌臜谣言。
\陈掌柜说的是去年腊月那批蜀锦?\郭启突然从屏风后转出来,玄铁算盘珠在他指间转得哗哗响,\当时你库房走水,是谁连夜调来三百匹湘绣给你应急?
又是谁替你垫付了胡商的违约金?\他说着甩出叠票据,泛黄的宣纸上朱砂印鉴鲜红如血。
堂内嗡鸣声渐弱,忽然有人掀帘闯入。
是个满身鱼腥的贩子,举着油渍斑斑的账本嚷嚷:\诸位莫信这纨绔!
昨日码头兄弟亲眼所见,萧家的船队往苏商货仓运了三十箱生铁!\这话像冷水泼进油锅,方才动摇的商人们又躁动起来。
萧云天突然轻笑出声。
他指尖轻点桌案某处,商会屋顶突然垂下十丈素绢,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朱砂勾画的契书。\王掌柜上月赊购我萧家粮仓五百石粟米,说是要为青州灾民施粥。\他踱步到某个面色发白的米商跟前,\怎的昨夜有人看见二十辆粮车进了苏商在城西的私仓?\
\这...这定是有人构陷!\王掌柜踉跄后退,袖中掉出枚鎏金令牌,正面赫然刻着\萧府长女令\。
满堂倒吸冷气声中,萧云天弯腰拾起令牌,指腹擦过背面新沾的朱砂——那是他今晨故意让暗卫抹上的。
正当僵持之际,商会后门吱呀轻响。
几个布衣商人鱼贯而入,领头的老者拄着沉香木拐杖,腰间的算盘竟是用辽东老参串成。\萧公子,老朽来迟了。\老者朝满堂拱手,\上月公子说的'以茶易马'的生意,老朽的商队昨日已从吐蕃带回三百匹青海骢。\他身后年轻人展开卷轴,骏马图上的金粉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陈小商人突然扑到图前细看,手指颤抖着抚过某处墨迹:\这...这是我三年前卖给胡商的那幅《八骏图》摹本!
背面还有我做的暗记!\他猛地撕开裱纸,泛黄纸背果然露出半枚铜钱大小的朱砂印。
满室死寂中,忽然有清泠女声破空而来:\好个偷梁换柱的买卖。\珠帘晃动,穿月白襦裙的身影倚在门边,腕间九曲玲珑镯叮咚作响。
那女子半张脸隐在垂纱帷帽后,葱白指尖捏着枚鎏金算筹,竟是前朝失传已久的\璇玑商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