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上的月光被揉碎了泼进窗棂,萧云天屈指叩了叩泛着孔雀绿幽光的梅瓶。
指尖沾着的徽墨残渣突然发烫,在釉面上拖出流星似的金痕,转瞬就被青瓷吞没得无影无踪。
\这玩意比醉仙楼的雪泡梅花酒还能吞东西。\郭启捏着半块核桃酥凑过来,碎屑簌簌落在摊开的《考工记》残卷上。
泛黄的桑皮纸突然浮起层银霜,吓得他手忙脚乱去掸,反倒把永乐年间某位大匠手绘的百子图蹭花半边。
萧云天用银针挑开他沾着酥皮的袖口:\东南角第三排书架,最底层有个描金漆盒。\话音未落,哑叔佝偻着背闪进来,枯枝似的手指正正指向他们身后——那尊梅瓶不知何时挪了位置,瓶口倾斜的角度与墙上《韩熙载夜宴图》里的青铜冰鉴严丝合缝。
传承基地的寅时总弥漫着特殊的气味。
陈年宣纸的沉香混着新裱糊的浆糊味,缂丝机杼声里偶尔漏出半声画眉啼鸣,萧云天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间翻找三天,鼻尖都沾着历代匠人魂魄化成的尘埃。
当他第七次被《鲁班密录》里夹着的机簧图扎破手指时,窗棂外飘进卖花娘新染的指甲花味道。
\小侯爷当心!\
郭启的惊呼和茶盏碎裂声同时炸响。
萧云天险险接住差点坠地的《天工开物》孤本,却发现泼出去的茶汤在青砖地上洇出个北斗七星的形状。
哑叔不知何时蹲在墙角,正用茶筅蘸着残茶,在梅瓶底座补全星图缺失的紫微垣。
萧云天摩挲着袖中千机锁新弹出的龟甲纹,忽然想起晨起时在墙角焦布上嗅到的硝石味。
那些被烟花送上天的缂丝残片,那些在墨色里翻涌的孔雀蓝,此刻都化作《营造法式》批注栏里跳动的蝌蚪文。
他抓起狼毫在澄心堂纸上疾书,墨迹却诡异地顺着纸纹游成锁链形状。
\萧兄!\郭启举着块绞胎瓷片冲进来,发梢还挂着库房梁间的蛛网,\你猜我在旧窑址找到了什么?\瓷片上的雨打芭蕉纹在烛火下突然扭曲,竟与梅瓶釉色里潜藏的星轨重叠成奇异的角度。
萧云天望着窗外惊起的宿鸟,檐角铁马正把月光敲打成细碎的银箔。
当更漏指向卯时三刻,梅瓶腹部的星图突然流转起来,千机锁弹出的银针在虚空里划出个熟悉的卦象——正是他昨日在《奇门遁甲》残页里瞥见的\蛟龙出水局\。
郭启突然按住他研墨的手:\城西枯井...\话没说完,卖花娘修复的翡翠耳珰叮咚落地,滚到梅瓶边突然迸出荧荧绿光。
萧云天瞳孔里倒映着星图变幻,袖中暗藏的缂丝残片不知何时缠上了千机锁,在晨曦里扯出一缕带着火药味的金线。
(续接上文)
萧云天的手悬在半空,千机锁缠着的金线在晨光里颤巍巍地晃。
他望着郭启发梢上晃动的蛛网,忽然笑出声来,抬手用缂丝残片替他扫去那点灰白。
\昨儿哑叔说旧窑址的野猫会叼碎瓷片磨爪子。\他屈指弹了下郭启举着的绞胎瓷片,雨打芭蕉纹里突然迸出粒红豆大的火星,\倒是比工部的火折子还灵光。\
郭启手一抖差点摔了瓷片,袖口蹭过梅瓶时带起串琉璃碰撞的脆响。
那些流转的星图突然凝滞,在瓶腹聚成个北斗吞口的青铜剑纹。
萧云天袖中的千机锁应声弹出三枚银针,钉在《考工记》残卷的\冶铸篇\上,正正穿透\阳燧取火\四个褪了金的篆字。
\萧兄你看!\郭启突然扒着窗框惊呼。
檐角蹲着的石辟邪眼睛里滚出两粒朱砂,落地化作赤色小蛇,蜿蜒着钻进梅瓶底座。
萧云天抓过案上描金的漆盒,盒盖开阖间涌出团靛青烟雾,雾里浮着十二枚刻满星宿的玉璇玑。
卯时的更鼓恰在此时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