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确实不太能理解师乐安的想法,端王爷眼神迷茫:“乐安,我确实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你能……说得再清晰一些吗?”
师乐安缓声道:“今天被流民冲撞这事,其实是我自找的。可事情发生了之后,无论是卢将军还是你,都义愤填膺觉得流民该死,甚至要去‘平了’他们。”
“阿昭,或许在你们看来 ,流民与蝼蚁没有区别。但是在我看来,他们同我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样是爹生父母养,同样有喜怒哀乐。我没有办法无视他们的苦难,心安理得享受着特权。”
师乐安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先前我对师大人颇有怨怼,觉得他一个做爹的,这么对自己的女儿有些过分了。可现在我还有点感谢他,至少他没狠心将我丢弃,还给了我容身之处和衣食,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食不果腹。”
“今日看到那些所谓的流民时,我就在想啊,他们是谁的儿子女儿?是谁的父亲母亲?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悲剧,才会让他们丧失了为人的尊严,变成了只会哀求和祈怜的野兽?”
“卢将军觉得我被那群人吓到了,事实上我一点都不害怕他们。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我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谢昭侧头看着师乐安的眼睛,师乐安清澈的眼神中满是哀伤,里面有烛光跳动,像极了寺庙中低眉垂眼俯瞰众生的女仙。
这一刻,谢昭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就连声音高一些都怕惊扰了她:“乐安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师乐安轻笑道:“是啊,我能做些什么呢?我想了很久,从回来之后,一直思考到现在。”
“百姓是朝廷的镜子,流民多是朝廷不作为,官员不作为。我一个女子,即便将这身骨血揉碎了,能做的事不过杯水车薪。但是……”
师乐安低头看向了眼前的三件宝贝,眼神中的光越来越明亮:“那又如何?无论多难的事,总要有人去做。眼不见也就罢了,既然看到了,总要想办法去做。”
“能力有限,我能帮的人可能也不多。我想明白了,能帮一个是一个,能捞一个是一个。哪怕上位者不关心不在意,但是我在乎,被我帮助的人在乎,这就足够了。”
谢昭再度想到了师乐安说的横渠四句,他惭愧道:“乐安,我不如你。”
静默片刻后,谢昭认真道:“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支持你。”
师乐安转头同谢昭四目相对,笑容从她的眼底崩出,蜿蜒到眼角,再到眉梢。少女本就明艳的面容因为这个笑变得更加生动,“这可是你说的。”
谢昭抿着唇点了点头,笑容中有几分惭愧:“你说得对,流民也是民,是我大景百姓。流民多了,只能证明朝廷和官员不作为。枉我成天想着为民生立命,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发现我不如你。我傲慢,我想当然。”
谢昭认真检讨:“这个想法其实不对,而我却没有意识到。多谢乐安提醒我。”
大大的狐裘下,二人互相依偎着,轻声说着对未来的规划。黄麻纸上记录的待办事项越来越多,漂亮的小篆和炭笔小字在纸上互相交织。
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院中也传来了部曲们换班时的动静。畅聊了半夜,师乐安一点都不觉得困。许是找到了想要做的事,现在的她干劲满满。
师乐安起身伸了个懒腰后神清气爽,她将滑落在椅子上的狐裘为谢昭盖上:“阿昭若是困就去睡一觉,我去找点事情做。”
狐裘上的系带还没能打成蝴蝶结,师乐安的手腕就被谢昭握住了。同样一宿没睡的端王爷精神饱满,一双亮晶晶的猫眼中满是笑意:“既然要做事,捎上本王不是更好吗?”
二人对视一笑:“哎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