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谢昭说道:“阿兄对我说了一个故事,现在我也将这个故事告诉你。”
“我的皇祖父是个多情之人,后宫中姬妾众多,子嗣也多。父皇的生母位份不高,生下父皇后没能进位份,后来郁郁寡欢早早去了。她走了之后,皇祖父并没有想起这位年幼的皇子,因而也没有将他指给其他的姬妾抚养。”
“父皇那些年在后宫过得不好,直到他启蒙入学认识了同样年幼的大舅父温璞。”
“那时候温家在长安城中算不上顶级的世家,但是暗中照拂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已经足够。父皇和大舅父结识后,会去温家读书玩耍。”
“懵懂的年纪,父皇也渴求母爱,他跟着大舅父一同唤外祖母为‘娘’。外祖是个严肃守礼的人,听到父皇这么唤人,当时就纠正了他。那一日,祖父将大舅父和父皇一同带到书房中,同他们上了‘君臣’一课。让父皇知晓,他是君,而舅父是臣。”
“父皇很执拗,那一天哭得很可怜,拽着祖母的手一直不肯松,口口声声喊着‘阿娘’。祖母知晓一个皇子即便再不受宠,也不能乱认爹娘。她劝服了父皇,让他听话,然后背地里对他比对大舅父还要好。”
师乐安已经从谢昭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当年的情况,不受宠的后宫小可怜,遇到了根正苗红的官员长子。
后宫凶险,小可怜战战兢兢,对他而言和睦的温家是他做梦都想要去的地方。他想要和善的爹娘,想要对他好的兄弟手足,人之常情,不该苛责。
“直到父皇娶了阿娘,那一日在礼堂上, 父皇给外祖父他们敬酒时泪洒衣襟,哽咽着说‘女婿是半个儿,今日起终于能正大光明喊爹娘了’。他长跪不起,对着外祖父和外祖母磕头,观礼者无不落泪。就连皇祖父听闻此事,都叹息不已,默许了父皇的离经叛道。”
“当时的父皇并不是皇祖父看好的继承者,当年在他之上,有好几个风头正盛的皇子 。可是最后我的那些皇伯们互相撕咬,让父皇捡到了机会。”
“父皇就这样从一个闲散王爷,一跃成为了大景的帝王。他上位展示出了雷霆手段,打压一批人,提携了一批人。温家就是在他的提携下,才能成为长安数一数二的世家。”
“大家都说,温老侯爷有眼光,押对了人,成就了整个家族。可是无论是外祖还是外祖母,从没想挟恩图报。父皇登基后,外祖甚至要辞官,带着家人回老家。但是父皇不让,他说‘爹娘怎舍得孩儿们孤苦无依?’”
“在我印象中,从我记事起,我就称温老太君为‘祖母’。后来也是察觉到不对,才会去问阿兄 。”
想到了逝去的兄长,谢昭的眼神格外怀念,“我还记得阿兄对我说了这个故事时,他的眼神有多骄傲。他对我说‘阿昭,我们的父皇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能成为他的儿子,为兄特别荣幸。’”
笑了笑后,谢昭的眼神又落寞了下来:“现在想来,父皇信任温家时,温家人是他的手足兄弟血肉至亲。不信任时,血脉会成为桎梏,情谊会化成刀尖,哪怕一个小小的称呼,也提醒着他当年有多落魄。”
师乐安唏嘘:“这真是……”
恒帝年幼时从温家得到过帮助是真,上位后提携温家人也是真。唤温老太君为‘阿娘’时是真,让温家人家破人亡时也是真。
这不就印证了一句话吗?
从不质疑真心,但是真心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