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庠,在师乐安的理解中,就是小学。
按照大景律,年满七岁的孩童交了束修就能入下庠学习,学到十五岁通过考核后,就能进入更高学府学习。
先前他们去的范阳官学,就是统管幽州十一郡下庠的最高学府。
范阳官学每年九月开学,能入学的学子不过二三十人。其中还有大部分人是世家子,他们读书 不用进下庠,而是入家学私塾。
这也就意味着,十一郡中那么多下庠,能读出来的只有寥寥数人。
师乐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迈入蓟县下庠时看到的场景。
六月中旬,昏暗的教室里年迈的老夫子抱着快要散架的竹简摇头晃脑含糊不清地读着竹简上的书,下面的几个孩子也抱着竹简跟着哼哼唧唧。
夫子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太灵敏,有屏风遮挡,他看不清孩子们的小动作,也听不见孩子们交头接耳说着课业毫无关系的话题……
孩子们天真懵懂,只知道夫子带着他们读了书,至于读的东西是什么内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就这样的下庠,孩子们能学到了什么?
师乐安记得自己这么问过下庠中的孩子们,年纪小的孩子一脸懵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年纪稍长一些的孩子,则给了师乐安令人又想笑又痛心的回答。
“我爹说,我家杀猪的,不指望我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只要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能学会算账就可以出师啦。”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吃饱穿暖就已经是幸运了,不要想着出人头地当大官,能看得懂书信就可以了。”
因此,蓟县的下庠只设到了四年级,孩子们在这里糊完四年后就回到家中接管家里的产业了。
若是有人还想继续学,要么投奔世家,借助世家的力量继续求学,要么自己想办法去设了更高年级的下庠求学。比起后者,前者显然更加稳妥。
长此以往,幽州官场就这样被世家把持了。
“姑娘,姑娘。”小圆的声音唤回了师乐安的意识,“姑娘,新书来了,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后院啦。”
师乐安回过神来,从讲台的案桌后起身,再次看了一眼新教室:“好,我去看看。”
新下庠是在原下庠的基础上改建的,保留了原本的房屋主体,还推了原本的院墙向外扩了两圈。
师乐安正坐在五年级的教室中,这里原本是荒废的屋子,至少她上次来时,屋中还堆满了杂物。
可是现在,杂物室已经变成了明亮的教室。师乐安命匠人在墙上刷了一层白石灰,哪怕教室是土夯房,屋内看着也非常亮堂。
讲台前的屏风被撤去,没了屏风遮挡,夫子们站在讲台上,就能将整间教室看在眼底。讲台后方设了黑板,有了它,夫子们能在上面拆解难写的文字,或者写下计算步骤,让教学内容更加清晰直白。
讲台前方设了二十几张书桌,每一张书桌都配了一张凳子。这些桌椅是王府找工匠定制的,有了它们,孩子们不用在歪脚瘸腿的课桌上上课,也不用苟着身体写字。
窗外便是宽敞的连廊,雨雪天里,孩子们能在连廊上玩耍嬉戏。回字形的连廊连通了从一年级到八年级的所有教室和夫子办公室。
连廊外的院落目前只有几座花坛和凉亭,花坛中种了耐寒的松柏和紫竹,凉亭中悬吊着铜钟,看起来有些空旷。
比起世家官学,可能眼前的一切都略显简陋。但是同先前的景象相比,师乐安觉得下庠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出门时,师乐安看到了抱着长棍站在教室外的傅谦,她笑着说道:“走吧傅护院,我们一道去看看新书。”
傅谦不紧不慢跟在了师乐安身后,他的步伐像是丈量过一般,始终保持在师乐安身后五尺处。这是一个令人安心的距离,五尺之内,无论有什么异动,傅谦的长棍都能到达。
王府的马车停在了下庠后院,马车前,几位年轻的夫子正兴奋地捧着新书翻阅着。还没靠近,师乐安都能听见他们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