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曦的骸骨装在了一个一尺多高的陶瓮中,陶瓮外裹着一层白麻布。哪怕跟着姜笃翻山越岭,它依然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硫磺味。
麻布裹得紧实,恒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解开了布包。
粗糙的麻布下裹着灰黄色的土陶瓮,看着陶瓮上倒扣的盖子,恒帝深吸一口气,苍老的手伸出扣住了盖子的两侧。
土陶盖随着恒帝的动作左右晃动了两下,盖体和陶瓮碰撞,发出了“咔咔”的碰撞声。
眼见着盖子快要被揭开,恒帝手一抖盖子又落回到了原处。沉闷的声响传来,罐中沉闷的味道随着硫磺的气息弥漫开来。
“陛下……”孙德全担忧地看向了恒帝,“陛下?”
恒帝颓丧地坐回了椅子上,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粗糙的罐体,苍老的声音遮掩不住疲惫:“不看了,不看了。”
已经被烧成了一副白骨,还有什么可看的?
“孙德全,去库房中把那个粉色的玉壶拿来。老三从小就爱漂亮,这个土瓮他待着糟心。”
孙德全应了一声,正准备下去,又听恒帝吩咐道:“再把那匹带金线的紫色的浮光锦取出来,让少府按照老三的尺码裁剪制衣。”
待孙德全下去之后,恒帝双手捧着陶瓮,额头抵在了陶瓮上静默不语。
*
谢昀来到御书房门口时,正巧同抱着陶瓮出门的宫人撞了个满怀。扑鼻的硫磺味让他抬手遮住了口鼻,不适地皱起了眉。
进门后,谢昀一眼就看到了放置在父皇案桌上的粉色的玉壶。
这一枚玉壶是前些年父皇生辰时,先太子献给父皇的礼物。它色彩艳丽雕工出众,喜欢它的人很多。
奇怪,玉壶怎会出现在这里?
饶是心中有疑问,谢昀面上却不显,就在他准备跪下时,就见恒帝对着他抬了一下手:“小六抗旨之事,你如何看待?”
谢昀恭敬弯腰行礼,站定身体:“启禀父皇,儿臣觉得小六定是有自己的安排和苦衷。”
“苦衷?”恒帝闻言轻笑一声,眼神凌厉地看向了谢昀,“你觉得,他会有什么苦衷?”
谢昀吱吱呜呜:“怕是,怕是觉得回到长安,解释不清吧?”
恒帝微微颔首:“所以你也认同朝臣们的看法,觉得小六之死,并非单纯是匈奴人的手笔?匈奴人围城,并州守军不知,远在幽州的小六知道了。他再一次无诏出封地,带领部曲进入并州云中城,就是这么凑巧的,老三没了,云中城瘟疫了。你也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对不对?”
谢昀低下头不敢言语,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一丝得意。
朝堂议论纷纷,言官们弹劾端王和端王妃的折子雪花一样飞向了恒帝的案桌上。这一次弹劾他们折子比去年还要猛烈。
小六目前的境况,原本是他准备预留给老三的。
哪里有什么合作?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和老三分庭抗礼。
若是计划能成功,小六折损在云中城,他会利用小六的死为老三准备一系列大礼。整个计划天衣无缝,人证物证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老三归来了。
没想到的是,小六没死,老三折在并州了。
这也没事,他只需要稍做手脚,原本准备用来坑老三的罪证,就能落到小六头上。
早在姜笃没回之前,谢昀已经让他的人散播端王害了三殿下的流言。如今谢昭抗旨不回,真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面对恒帝的询问,谢昀深知言多必失,于是他打定主意闷着头装傻装到底:“父皇,儿臣没有这个意思。”
恒帝长叹一声:“子美,如今长安城中只有你一个成年皇子了。面对父皇,你难道都不愿说句实话吗?爹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六害了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