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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摇头:“不太好。”她紧着说:“你是锦衣卫千户,定有法子带我去见他一面。”
曹寅嗤笑一声:“那里岂容随便出入,但得发现,你我小命难保!”林婵稍默:“我有了九爷的子嗣。”
曹寅往她肚腹瞟了瞟,还以为是早饭吃撑了。他清咳一嗓子:“这话我替你带给九爷。”
林婵哽咽道:“九爷入诏狱前,对我心存怨怒,起绝别之心,我有许多的话要告诉他......”眼泪一股脑儿涌进喉咙里,堵得难以喘息,片刻才道:“也不晓日后是否还能活着相见,曹千户若肯相帮此回,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曹寅凝神思忖着,待街道终于空余出来,他才道:“这事儿十分艰险,你一切听我安排,不得擅自主张。”
林婵喜出望外,用袖子抹抹眼睛,连声儿应诺。曹寅这时又有些后悔,真是豁出命去了。
他生自己的气,铁青着脸大步走在前,林婵不晓他怎麽突然恼起来,也不敢问,咬着嘴唇努力在后面随着。
穿桥过市至一处坊巷子,名为杀猪巷,摆了一排肉案,每案前有三五人操刀,在宰杀一口鲜猪,阔切、片批,剔骨或斩刀,动作娴熟且迅速,热锅里水滚着暗红色的血块,咕嘟咕嘟作响,散发出腥臭的味儿,污水泼洒的满地都是,纵然这样的深秋,还有绿头苍蝇在嗡嗡乱飞。林婵几欲作呕,又恐曹寅嫌她多事,只是极力摒耐。
曹寅走近个膀大腰圆的屠户耳语几句,那屠户惊奇地抬头打量她,林婵隐约听他咂嘴,九爷这挑女人的眼光不咋地,又扯起嗓门高喊自己婆娘。不过两声,在另一头清洗猪肠子的健壮妇人走过来,三人嘀咕稍顷,曹寅陪着那妇人到林婵面前,让她叫陆大娘并随她去,等晚间会再来接她。语毕就一径离开。
林婵小心翼翼朝陆大娘笑了笑,陆大娘却没甚麽表情,领着她往巷子里走,摸到第三间房门推开来,里面黑黢黢的,陆大娘点起油灯,是条一人宽的过道,走有十数步进了后院,阴暗的天地,堆放甚多杂物,拉绳晾着一方方猪肉,待房间里燃亮火烛,那陆大娘开口道:“你在这里歇着罢!”转身也走了。
林婵迈槛进房,虽是简陋却也收拾颇干净,壶里温有茶水,碟里几块点心,床上铺着棉被,她松了口气,这才察觉自己已是精疲力尽,也无事做,索性脱掉鞋和衣躺下,头才挨枕,竟很快就熟睡过去。
第壹捌肆章 相见
林婵是被低低地笑闹声惊醒,一时懵懂不知来处。她看着头顶因光线而暗黑的粗布帐子,空气挥之不散的油腻味儿在鼻息萦绕,并未思前想后,却自生某种凄楚。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索性起身坐起,两个才留头的女孩儿掷石子玩,滴溜溜地响,还有一个较大的,在剪虾子须脚。黑漆板门开了半扇,一抹阳光映着一角门槛,亮晃晃地摇动。
三个女孩儿听到床板嘎吱嘎吱作响,皆朝她看来,林婵趿鞋也坐到桌前,笑问:“现在甚麽时辰了?”
一个道:“差不多申时了。”一个又说:“娘娘睡得香,午饭也没吃。”较大的把剪子放下,蹬蹬蹬跑出去,稍许端了一碟油煎菜饺儿来:“过了饭时,吃点这个垫腹。”林婵没有胃口,把饺儿分给她们吃了,自己提壶斟热茶。三个女孩儿不认生,显然已习惯有人在这里进出,但要打听她们的话却也问不出,口风儿很紧。
很快到了黄昏时,屠户收肉摊回来,提了一串猪肠子,陆大娘沉默寡言,只有在问大女孩儿虾子收拾干净没时、才抬高了嗓门。
她开始量米做饭,烟囱里冒出一缕缕灰烟,屠户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开始坐在屋檐下拉胡琴,嘶啦嘶啦的抑扬顿挫,拉得很起劲儿,显然这是他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大女孩儿去厨房帮着烧火,两个小的则蹲在爹爹脚边,托起腮听得很入神。林婵也出了房,站在廊下听着,一曲罢,微笑道:“先生拉的这曲《渔耕晚樵》倒与旁人有几分不同,苍凉劲儿抹淡,却凭添些许壮志未酬之憾。”屠户吃惊地抬眼看她,林婵也打量他,白日里心力交瘁未注意旁的,这时看去,他魁梧英壮,自带一股子威武气慨。
林婵知晓他是谁了,那屠户却很快平静下来,淡笑道:“未曾想夫人深谙音律,可否也来拉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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