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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蓬三角梅把屋檐上方遮得严严实实,桃红的花瓣彼此推搡,挤着娇嫩的脸,堵得缝隙都没有了,像华美的裙摆,风来,裙摆从下到上紧密地攒动,这是院里色彩最浓重的一角,衬得余下的景都寡淡了。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溻得湿湿的,随处可见绿植和花朵,大小不一的石头垒砌出置物架,盆栽或书也就随意地乱放着。一只伯恩山趴在前门的木地板上打盹,头枕在它肥圆的肉掌上。
晏山蹲下来摸了摸伯恩山的头,它两个喷气的黑色肉孔一张一阖,有种娇憨的傻气。这时,从屋里闪出两条腿,晏山抬头,一个长发的男人站在晏山面前,头发并非齐肩的长短,而是在腰部上方了,又黑又厚。
“晏山?”
“对。”晏山估计他是民宿的老板,先前在微信上沟通过。
“我是老板,叫我老余。”老余甩了一下翘到额前的头发,“你住201,先拿身份证登记一下。”
老余有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眼睛大得像荔枝的核,微凸,灰白的薄嘴唇,脸色像橘皮的内里,看上去气血不足。
登记完,老余想来帮晏山提行李箱,晏山摆手说不用,他也就不说第二次。晏山跟着老余上到二楼,拐角第一间就是201,栏杆外就是树的头顶,秋千被风吹得前后乱荡。
民宿是朋友推荐的,朋友之前来这里住过半年,说老板老余曾是摇滚乐队主唱,在零几年的时代辉煌过,人很有意思,院里的房间不多,民宿还不够知名,所以才能碰见有趣的人。但今天老余蔫蔫的,也没和晏山多说一句话,递了房卡就扶着墙下楼了,晏山从栏杆外探出头去看,怕老余平地摔一跤,他还得下去扶。
快到饭点,有人陆续从外面进到院子里,只听见有人叫老余,问今晚吃什么。晏山简单收拾完下楼,一楼已不复刚来时冷清,一男一女坐着在客厅看投影,还有一个女人在逗那只伯恩山,把它肚皮翻来覆去地挠。
逗狗的女人朝晏山扬起笑脸,伯恩山就来舔他的腿,舌头又湿又冷,尾巴摇摆个不停,晏山问伯恩山的名字,女人回答说叫“飞行员”。
“为什么叫飞行员?”
“老余第一支乐队的名字。”
有点恶趣味,人生中的辉煌时刻浓缩成一只狗的名字,这到底是纪念还是唾弃,但晏山从老余飘逸的长发中看出他的人生或许还在继续摇滚,或者说还在叛逆。
晏山最常被朋友形容为自来熟,好像没有他融入不进的话题,仿佛他天生有与陌生人攀谈的技能,让他人不觉得冒犯和突兀。于是他很快加入沙发上两人的观影活动,女生小隐捧着一大袋嫩黄的粟米条啃着,两颗兔牙咔嗞咔嗞迅速绞断米条,荡起无数白色粉末,像进入一处施工现场,她分了一根给晏山,说这东西寡淡无味,但却令人上瘾。
晏山没有看过这部电视剧,又好像是悬疑剧,前后接不连贯,便和那男生聊天。但恰好播到大尺度片段,小隐眼睛瞪圆了,右腮鼓出一大坨,没动,含糊地怪叫了一声。晏山看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是两个男人。
一瞬间他背上爬满酸痒的汗珠,眼睛不知该放到哪里,唯有狂啃那根粟米条缓解尴尬,其实知道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反应。成为同性恋这么久,他对于可能袒露性取向的时刻还是抱有窘迫,下意识会想逃避,不愿应付其后所引来的任意连锁反应,他斜眼看了看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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