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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又见格格(第1页)

伊犁十月既飘雪,而且是大雪,大如席,遮天漫地,北风呼啸,刺入骨髓。伊犁城内少有行人,家家户户闭门,任北风摧打,也无有人理会。

伊犁将军府,灯火辉煌,只见苏宁杰高踞在座,四下环绕着手下将士,其间一人身着红袍的僧人,最为显眼,这人自然便是xZ的密宗衣钵传人红智上人。他身旁是伊犁将军苏宁杰的大公子苏和泰。一群人正高谈阔论,正拟下步巢灭北疆的反清复明的乱党。

城外十里便有一个很大的胡杨林,金黄的叶子上堆了皑皑白雪,压得极低,似乎便要断折,这景色绝美之极。一处湖泊泉水冒着热气,几个维族少女正自浣纱,清秀脱俗的容颜让人一见倾心,难以忘怀。她们嬉戏其间,身后是胡杨林,虽大雪飞舞,依旧不能让她们退却。忽地远见大雪中一人踉踉跄跄而来,似乎便要跌倒雪中。其中一个维族少女喊道:“你们看,她似乎要跌倒了?”

其中两个维族少女放下衣服,快步而去。她在大雪上行走,竟如履平地,可见决不是平凡女子,是身有武功之人。她二人疾步而前,扶住堪堪跌倒之虞的这个女子。只见她面容惨淡,嘴唇干枯,脸颊火烫,似乎中了风寒之症,再不医治只怕病情更重。这女子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一个维族少女怀中,就此不醒人世。

侍她醒转来时,已在一座木屋之中,里面墙壁上挂着熏衣草,紫色的颜色让人心旷神怡,清新的气息让人不能忘怀。这伊犁种的熏衣草远近驰名,非但清朝年间已驰名中外,现在更是世界上三大熏衣草基地。只见一位维族长老面带慈祥看着她,让另一个维族少女将熬煮的草药喂这女子喝下,然后说道:“古力亚你和艾米尔去将外面雪莲花取来,用水煎服,让她服下,身子便无大恙,——她只因心力交瘁,加之长途奔涉,又得急寒,心火交攻,是以晕迷,如果任由她一个走下不死也残!——嗨,天下多是苦命人,不唯人间多苦难。”他说罢退身而去。木屋只剩下古力亚和艾米尔,她们年纪仿佛,是玩伴亦是要好的姊妹。

又过小半时光,这少女悠悠醒来,惊异地看着这两个天真烂漫的维族少女,竟而不知从何说起。古力亚稍微年长,虔诚说道:“愿真主保佑你平安无事!”(其实北疆伊犁地区维族信奉伊斯兰教,与回教同源略异,小说家言,故妄听之!小说中维族长老皆为虚构,人名亦是似是而非,不必细究。)这少女不是别人,乃是生长皇城大内,养尊处优,金枝玉叶的清心格格!——她缘何到此,只因和硕亲王舒尔哈齐欲大将军多隆阿联姻,让清心格格嫁给多隆阿将军的儿子海查布;和硕亲王那知清心格格芳心暗许,此生非袁承天不许,否则决不苟且。舒尔哈齐见清心格格总是不允,便斥责福晋教女无方,还说如若再不允便将她囚在王府后花园的一座关押人犯的石屋,让她闭门思过。清心格格也未想到这次父王真得发火了,心中酸痛,觉得世间再无可恋之人,本想一死了之,可是转念一想不可以,死也要见袁大哥一面,否则死也不甘。她偷偷出了王府,出府前不忘带了银票,从后院马厩牵出一匹健马,一出王府便骑上健马,到了城墙边,拿出王府的腰牌,喝令看守城门的士兵开城门放她出去。看守士兵自然识得这和硕亲王王府中的腰牌,见是清心格格,便不敢托大,本想问格格为何夤夜出城,但是人家身份尊崇,岂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过问,所以将话又咽了回去。

格格一出京都,便觉得身轻气爽,仿佛一只出了樊笼的小鸟,可以自由翱翔,不受拘束。她心想袁承天一定回昆仑派——因为和硕亲王讨诏会同伊犁将军苏宁杰攻打昆仑派的机密之事被格格窃听而得,所以她一路北行。这日行到伊犁城左近,遇到强人打劫,她只有弃马而逃。那几个强人竟而追她不上;原来格格虽生长皇城大内,但她却不自恃身份欺人,反而事事待人亲和,和王府中的侍卫也谈的拢,所以也学了些防身所用的武功,虽然不能临敌所用,可是用以防身足可。可是荒城大漠奔走,饥饿难耐,天黑下来,四下寒风呼啸不见人踪。前面有一座破屋,破烂不堪。她见茫茫四野,也只有这破屋可以避寒。

她进了木屋,灰尘扑面,可见许久未住人了。她刚刚坐下来,便听到有人声传来,由远而近,一个哑嗓子的汉子说道:“杨兄弟咱们前日拿的那只肥肥嫩嫩的两脚羊,可是好吃的紧,现在想来回味无穷,真是世间绝佳的美味,现在想来好想多吃几口!”另一个尖嗓的人说道:“可不是,不但有两脚羊吃,另外还平空得了五百两银两,这真是老天爷开眼,让咱哥俩得了一笔外快,只是现下饿得紧,却是无法?”清心格格心中好奇:世间有两脚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身子稍微挪动一下,想从破桌布幔的缝隙看一下这两个人的面目,不意头碰到桌子,砰地响了一下。哑嗓子汉子叫道:“格老子,在这鬼鬼崇崇作怪的贼子给老子滚出来。”清心格格心中一动,这两个人莫不成是川人。她刚想到这,不料破桌的布幔被人扯了起来,油灯下见可格格妩媚如花的模样,不禁看的呆了。另一个尖嗓瘦子也欺身过来,涎着脸啧啧道:“好标致的女娃,如果嫁给我多好?”哑嗓子道:“杨兄弟,你想什么呢?现在咱们饥肠辘辘,还是吃饭要紧,其它事都不打紧。”这杨兄弟觑了他一眼道:“白大哥,咱们另外找两脚羊不成么?她——我可下不了手啊!”这叫白大哥的汉子怒道:“浑小子,人长得再好看,试问能当饭吃么?白天光一向只认银子,其它物事一慨休提。”那姓杨的汉子有些不高兴道:“白大哥,你何苦来着,你不知道我没婆娘么?你不可以答应我一次,今次不杀这婆娘,以后但有大哥吩咐我都一往直前,那怕赴汤油锅,小弟蹈死不顾!”白天光看他说得信誓旦旦,觉得自己再固执已见便显得薄情寡意,便欲答应。

这下可把清心格格气得七窍生烟,仿佛自己是个死人,他们竟可以安排自己,你说气人不气人?不待白天光说话,清心格格本想一死了之,也不能让两个贼人亵渎;可是转念一想,不成自己这样死了岂不便宜这两个贼子,怎生法子让他们自相残杀。她想到此处,伸右手一拉左手上衣袖,露出如雪般玉臂,然后向姓杨的汉子一笑,说道:“郎君,今日只要你不杀我,我便日日伺候你。”她向姓杨的汉子深情款款。白天光见这清心格格妩媚如花的样子不觉心头火起,并且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心头,心中只后悔不迭,心想:我为什么答应杨虎小子不杀这小妖精,让他得了便宜,不行……怎生将这杨虎杀了,自己与这婆娘逍遥快活才是。他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哈哈笑道:“杨兄弟你与这婆娘百年好合,也不急在一时,咱哥俩喝杯酒叙叙情怀。”杨虎见大哥应允如此痛快,也是心情畅快,于是他们不再理会清心格格,自顾在一张破木桌斟酒自饮,不一刻杨虎眼前迷离,昏晕过去不醒人世。白天光冷冷笑道:“先人板板,跟老子抢独食,我要你死。”他手起掌落,正拍在杨虎天灵盖上,鲜血四溅,杨虎命丧当场。可怜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做梦都不没想杀死自己的竟是亲如手足的好兄弟。

清心格格早料到这白天光不怀好意,要杀杨虎,但是没想到他会动手这样快,实在出人意料。白天光看着清心格格,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乜斜着两眼向她走来。清心格格见他不怀好意,怒斥道:“你要干嘛?”白天光不由得意笑道:“你说我要干嘛?”他涎着老脸凑如花似玉的格格面前,似乎要一亲芳泽。清心格格心中除了袁承天,岂能有它。眼见这白天光欺近身前,格格不加思索甩手一耳光打在白天光脸上,只听啪地一声,实实在在打在白天光脸上。白天光怎么也未料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出手如此重,一时之间脸上现出五个手指印,火辣辣生痛,一时怒从心头起,叫道:“你这婆娘,敢打老子?要死么?”他恶狠狠看着清心格格,似乎一怒之间便要生吞活剥了她。

他又扑了上来,忽然他停步不前,对格格冷笑道:“你要死可没这样容易,现下我饥肠辘辘。”她要挪动身子也是不成,因为白天光为防她逃走便用绳索捆绑了她,好教她不能逃走。

大铁锅中热气蒸蒸,肉香味飘满破屋。这白天光实在饿得不行,便探手入锅,捞了一块肥肉大块朵颐起来,毫不顾忌清心格格的感受。他吃过一块之后,吧嗒一下嘴,只说好吃。他下意识看了下格格,便问道:“你要不要也吃一块。”格格道:“你做这恶事不怕天道好还?”白天光放下手中肉,看着格格觉得听到了天下很可笑之事,说道:“不然,不然,我做这算恶事?那么当年黄巢起兵反唐,又杀了多少人,远的不说便是现在不也时有耳闻,岂但是我,旁人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格格说道:“你不怕来世做不得人?”白天光哈哈大笑道:“那都是骗人的东西,人生有来世?我才不管,只要今生快活就行,管什么来世不来世!”他拿起酒瓶喝了个底朝天,用衣袖抺了一下嘴,直勾勾看着格格如花似玉的容颜,晃晃荡荡欺身而来,伸手嗤将格格衣袖扯断,要行非礼。清心格格直想挣脱束缚,用刀刺死他,怎耐一时半刻绳索捆绑,难以挣脱,只有闭目便要咬舌自尽,也不能落入这恶魔之手。

好久好久听不到白天光说话,格格心中奇怪,她睁开眼,只见白天光委顿于地,七窍流血而亡。他的眼睛瞪得骇人,犹有不甘,仿佛死不瞑目。清心格格心中好奇,心想是谁害死他的?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身体自然有毒。仿佛冥冥之中只有安排,恶人终究逃不脱惩罚。她总算松口气,挪动身子,来到柴火旁,用左手拿着匕首将绳索割断,这下重回自由,说不出的喜悦。就在这时忽听外面雪地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向这走来。格格看看破屋之中似乎避无可避,忽抬头见横梁之上的一块扁额后可隐蔽身形,她无暇思索,跃身在横匾之后,刚刚藏好身形,便有人推开破门直入,咦地发出惊叹,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格格心中一动,她透过匾额往下看,只见一人拄着一双柺,在大屋中查看什么?他见屋中再无旁人,方始放下心来,叹口气道:“终有一日姓袁的小子落于我手中,我非要他有死不能,要活不成,看我怎样整治他,否则我就不是岳武穆后人!”这人正是跃身悬崖的岳停风。原来在昆仑山他舍身跃崖,本来是非死不可,不料崖间有长出的松柏,千百年来自是非小,他落在大松树上,喀地断折下坠,但是下行之势便缓,如此一路下去,到得崖底终不免受伤,但性命无忧,只是右脚骨折,休养时日便好。他在崖底抬头看青天一线,对过也是壁立千仞滑不留足,心想:天要亡我不成。可是又一想不成,自己还没有杀了那姓袁的小子,再者还有清心格格,自己在王府的时候,亲近她时,她总是避而远之,借口有事远远走开,不给他表白的机会。他亦明白格格心目之中只有袁承天,除此无他。可是岳停风不服,心想:我堂堂岳武穆后裔,难倒还不如那个草莽小子,假以时日我再撞见他非杀了他以泄今日之耻,否则我岳停风枉自为人。忽然有物窜动,撞到他的右脚断骨处,痛得他叫出声来。仔细看去,只见一只耗子钻入他头上方的石缝不见了。他气得也没办法,只好坐在地上,仰头看头上青天。忽然想起自己怀中不是有治疗骨伤的药物么?——那是临出京都他特意在京城有名的安庆堂化重金买的治疗刀创和骨折的名药,因为此次奉皇帝手诏前去昆仑凶的吉少,所以这药可以备不时之需。他待伊犁将军虏去赵相承一干人走后,特意留下来专候袁承天。因为在他想来,只要世上再无袁承天,那么清心格格势必心灰意冷,自己便有可趁之机,但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此次自己险些命丧此地。还好自己身上有这创伤药,否则自己便非死在此间。

他在崖底饥则吃崖间的野果,渴则饮崖底的泉水,可是尽受苦楚。又过几日他体力恢复,便顺着藤条爬到先前耗子所钻的洞。他用手一推,那块大石竟然隆隆向里塌陷,里面是一个大洞。他那动身躯进入,黑漆漆一片,只有用手摸着石壁前行。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已累得气喘咻咻。可是为了活命他竟不觉得累,远处依稀可见些许光明。岳停风心下大喜,便用木棒支撑身体前行,又走大约五十步外,便见出口有树木遮挡,他心下大喜天可怜见保佑我岳停风大难不死,必有作为。他一手分开树枝,只见漫天野地白雪茫茫,几无人踪,不见鸟雀。他一路走来,费尽周折,终于来到这破旧大屋。当他见到屋中的死尸,心下惊异。他自然不知这死尸便是白天光。

他目光所及看到地上一方锦帕,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将它揣入怀中,又坐一会,自言自语道:“这鬼天气真是气人,在这也是无益不如去吧。”他说完又走出大屋,向远处走去。

屋梁上扁额后的清心格格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来,她真的怕这岳停风发现大屋中蛛丝马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好他只是坐了一会便去了,否则格格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她知道这岳停风虽受了伤,可是功力并未大减,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在这,他非行不轨之事,那时自己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清心格格见他走远,便跃下屋梁,喘了口气,拍拍胸口自语道:“还好,还好。”她坐下来心想自已该将他的尸身放到那呢?忽尔又想起了初见袁大哥时的情形,不觉喃喃道:“袁大哥,你在那?想得清心好苦?天涯海角,大漠边城我也要找到你!”她不觉泪又流了下来。这时窗外有人格格笑声,仿佛夜枭说不出的刺耳,有人说道:“好一个痴心不改的格格,你思念你的袁大哥,也许人家已有意中人,谁会在乎你。”清心格格怒道:“胡说八道,袁大哥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那种人。”那人冷冷道:“是么?”他步入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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