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剑的表情突然变得犹豫,\但我忘了美国人吹蜡烛前要唱什么歌……\
时间在这样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转亮,巴克什迎来了又一个硝烟弥漫的黎明。
当时钟指向六点三十分时,病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班宁站在门口,面容疲惫但平静。
她的眼睛微微发红,但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就像刚从一场重要战役归来,而不是经历了一整夜的情感交锋。
\他睡了。\
班宁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是哭过,又像是说了太多话。
茉剑立刻站起来:
\需要我检查一下吗?\
班宁摇摇头:\让他休息吧。\
她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赵将军是不是在等我们?\
茉剑点点头:\指挥部会议七点开始。\
班宁最后看了一眼病房内熟睡的身影,轻轻带上门:
\走吧。\
三人沉默地走向电梯。
在等待电梯上升的间隙,班宁突然开口:
\谢谢你们……陪我等了一夜。\
露娜和茉剑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所以……\露娜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谈得还好吗?\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
班宁迈步走进去,在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露娜分明看到她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他叫我'妈妈'了。\
走廊尽头的钟敲响了凌晨三点的钟声。
班宁望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灯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二十多年了……我终于……\
她没有说完。
也不需要说完。
监护仪的\滴滴\声从病房里持续传出,稳定而有力,如同一个新生命的律动。
……
(以下为露娜安装的临时窃听装置所能监测到的内容,切勿随意传播。)
黎明前的病房笼罩在一片幽蓝的晨光中。
班宁坐在病床边的硬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床头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中年轻的法国军官搂着新的妻子,笑容灿烂得刺眼。
\皮埃尔不知道我怀孕了。\
班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他被调往马里的前一天,他递给我一纸退役申请和一张支票,告诉我,他不希望和一个阿萨拉女孩走到人生的终点。\
无名静静地躺着,灰褐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与班宁话语中透露的过往相比,这疼痛几乎微不足道。
\我在马赛郊区的廉价公寓里生下你们。\
班宁的手指轻抚过照片上的婴儿,\双胞胎……你和你妹妹。\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医生说你先天不足,可能活不过一岁。\
窗外,巴克什的第一缕晨光穿透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无名注意到班宁的左手腕内侧有一个圆形的疤痕——长期戴镣铐留下的印记,与她描述的时间线吻合。
\伊莎贝尔和马克……就是我托付你们的那对战友。\
班宁继续道,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伊莎贝尔在刚果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个故事我已经跟你讲过了,她发誓会把你们当亲生的……\
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她的叙述。
无名艰难地支起身子,这个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但他咬牙忍住了呻吟。
\水。\他简短地说。
班宁立刻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两人的指尖在杯壁短暂相触。
水温恰到好处——不冷不烫,就像她为每个受伤的士兵准备的那样。
\克莱尔死后,\无名放下水杯,声音出奇地平静,\马克再娶了哈夫克集团子公司,哈夫克能源总裁的女儿,玛格丽特。\
班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配枪——尽管那里现在空无一物。
\玛格丽特带来的儿子……阿尔弗雷德,是德穆兰的亲信。\
无名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平淡得可怕,\他主导了哈夫克的'relink计划'。\
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病房里的阴影开始退散。
无名露出脑侧一处形状怪异的疤痕——那是个扭曲的金属接口痕迹,周围皮肤布满了手术缝合的针脚。
\脑机接口。\他的指尖轻触疤痕,\第三阶段试验品。\
班宁的呼吸变得急促,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要杀了他们。\
她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个字都浸透了二十年来积攒的仇恨,\一个不留。\
无名却摇了摇头,动作虽轻但坚决。
阳光现在完全照亮了他的脸,班宁第一次注意到他右眼角有一条细小的疤痕——那是子弹擦过的痕迹,与她左脸颊的伤疤几乎对称。
\阿尔弗雷德已经死了。\
无名平静地说,\是我开的枪,他最后把我当成了毫无用处的废品,准备亲手送我下地狱,就在那个时候,我杀了他,并逃了出来。\
一阵微风掀起窗帘,送来远处集市清晨的嘈杂声。
两人沉默地对视,某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流转。
\被自己制造的武器反噬……多么讽刺。\
班宁缓缓坐回椅子,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就像哈夫克一样。\
无名点点头,目光转向床头柜上的相框:\我妹妹……她还活着吗?\
班宁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她伸手拿过相框,拇指轻轻擦过照片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婴。
\伊莎贝尔去世前一年,我收到过一封信。\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说小玛丽安被送到瑞士的寄宿学校……之后线索就断了。\
无名的手指捏紧了床单,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突然剧烈波动起来。
\你……\
\加入了GtI,也同意了,重返阿萨拉。\
无名松开她的手,疲惫地靠回枕头,\想找到抛弃我们的母亲问个明白。\
他别过头,露出颈侧一道狰狞的疤痕:
\每次想放弃时就对着镜子看看,提醒自己是被抛弃的。\
班宁突然将照片按在胸口,发出一声介于呜咽与咆哮之间的哽咽。
她转身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在米色墙纸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我每天都在后悔!\
她的怒吼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鸟,\每次看到同龄的年轻人,我都会想——我的孩子是不是也这么大了?\
无名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班宁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被他抓住手腕。
两人的血混合在一起,温热黏腻地渗入床单。
\现在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嘶哑,\我活下来了。而且……\
一个罕见的微笑浮现在他嘴角,\长得还不赖。\
班宁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颤抖的手指触碰无名滚烫的额头,将散落的黑发拨开——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二十年的时光从未存在。
\妈妈……\无名轻声唤道,这个词在他舌尖上生涩得像是外语。
她俯身将额头贴在无名的前额上,两人的呼吸交融在狭小的空间里。
\再叫一次。\
她哽咽着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