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队车马正缓慢地向赤水关行进。
容央靠在马车软垫上,脸色苍白如纸。连续半个月的奔波让她疲惫不堪,再加上前日突如其来的春雨,她染了风寒,此刻额头滚烫。
“喝点水。”谢同銮将温热的茶杯递到她唇边,眼中满是心疼。他身着靛青色锦袍,腰间玉带在颠簸中轻轻晃动,英俊的面容因连日操劳而略显憔悴。
容央勉强抿了一口,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咳嗽震得浑身发颤。谢同銮立刻将她揽入怀中,大手轻抚她单薄的背脊。
“还有多久到赤水关?”容央虚弱地问道,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快了,天黑前一定能到。”谢同銮用下巴轻蹭她的发顶,“姑父一定在等着。”
想到即将见到生父,容央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从小以为自己是东瀚晋王府的郡主,直到十五岁那年身世被揭穿,流落为质,才在北燕意外认亲。虽然容晏待她极好,但十五年的空白,总让她在面对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时,有种说不出的隔阂。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容央痛苦地闷哼一声,指甲不自觉地掐入谢同銮的手臂。
“停车!”谢同銮厉声喝道,随即掀开车帘,“怎么回事?”
“回殿下,前方道路被雨水冲垮了一段,需要绕行。”侍卫紧张地回报。
谢同銮眉头紧锁,看着怀中妻子痛苦的模样,当机立断:“准备马匹,我亲自带太子妃先行。”
“殿下,这......”
“不必多言。”谢同銮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容央裹紧,小心地抱起她,“传令车队按原计划行进,我带二十轻骑先行。”
当谢同銮抱着容央翻身上马时,她已烧得有些迷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
“坚持住,央央。”谢同銮在她耳边低语,随即扬鞭策马,“驾!”
马蹄声如雷,踏碎了暮色中的宁静。容央恍惚间感觉自己在云端飘荡,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谢同銮有力的心跳。她想起在东瀚为质的日子,想起认亲那日容晏颤抖的双手和含泪的眼睛,想起新婚之夜谢同銮在她耳边许下的誓言......
赤水关城楼上,容晏突然挺直了脊背。
“大人?”副将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处尘烟滚滚,一队骑兵正飞速接近。为首之人身着靛青锦袍,怀中似乎抱着什么。
“是太子殿下!”城墙上哨兵高喊。
容晏的心猛地揪紧,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城楼。当他冲到城门处时,谢同銮的马正好疾驰而至。
“岳父大人!”谢同銮勒马急停,怀中露出容央苍白的小脸。
容晏如遭雷击,看着女儿病弱的模样,十五年来压抑的父爱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他几乎是扑上前去,颤抖的手接过容央:“我的孩子......”
容央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一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眉宇间的担忧与心疼几乎要溢出来。她嘴唇轻颤,想叫一声“父亲”,却只发出一声虚弱的喘息。
“快!准备房间,叫军医!”容晏抱着女儿大步流星地向城内走去,声音因焦急而嘶哑,“备热水,干净的衣物,还有......还有......”
他低头看着容央消瘦的脸庞,心如刀绞。走之前明明被他养出了一些肉,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如今竟被折磨成这样。
他猛然想起之前探子回报的消息——容央在东瀚如何被假郡主陷害,如何被迫为质,如何在异国他乡挣扎求生......
军医诊断后,确认容央只是风寒加上旅途劳顿,并无大碍。开了药方后,军医识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这一家三口。
容晏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擦拭容央滚烫的额头。谢同銮站在一旁,看着岳父颤抖的手,心中感慨万千。
谢同銮默默点头,他知道此刻的容晏不需要回应,只需要倾诉。
一滴泪水砸在容央脸上,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父亲......”这次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容晏再也控制不住,将女儿轻轻拥入怀中:“爹爹在这儿,央儿不怕......爹爹在这儿......”
容央嗅到父亲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风尘的气息,莫名安心。她想起在北燕认亲时,容晏曾给她看过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为她婴儿时做的小袜子。
十五年来,这个男人一直珍藏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就像珍藏着他全部的爱与思念。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容央虚弱地说。
容晏摇头,粗糙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是爹爹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和你娘......”
谢同銮悄悄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容央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一刻,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无论经历多少波折,血缘的羁绊永远无法割断。她不再是东瀚晋王府的假郡主,不再是两国博弈中的棋子,而是容晏和谢瑶华的女儿,是北燕的明珠。
休整了几日后,容央的气色终于养好了些,一行人回了上京。
这日清晨,谢同銮早早地醒了,却没急着起身,而是侧卧着,单手撑着头,目光温柔地瞧着还在熟睡的容央。晨光透过窗纱,细细碎碎地洒在她脸上,衬得她肌肤如雪,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他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拨弄了下她的睫毛。
容央皱了皱鼻子,迷迷糊糊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含糊道:“……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