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称修长的手指嵌入墙体,留着一抹红色的印记。
溪亭陟扶着墙继续往前面走,是许亚杀了陆凌,还借陆凌之口提醒三百年前的贪生怕死之辈。
倘若许凌青死得光明磊落,许亚不会这么计较三百年的事。
她现在旧事重提,是因为许凌青的死有蹊跷。
溪亭陟扯着嘴角,怎么可能没有蹊跷。
许凌青那样的人,太扎眼又肆无忌惮,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应当都有不少想她死的人。
“找到了!”
溪亭陟抬眼,只见穿着一身金丝法衣的女子立于对面的墙头。
司神阁的人。
原来如此。
难怪她会提起司神阁,会逼他出手,原来早已经计划好了这一步。
溪亭陟被司神阁的人带走的时候还在想,许亚的确难缠,先是不知用何手段识破他堕妖的妖身,又故意让司神阁的人来抓他。
*
虞山之上,山犼脚上套着锁链,蹲在池边戳着何罗鱼,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差点栽进水里面。
山犼揉着鼻子,嘀咕道:“谁在骂我。”
“当然是本尊!”
水里的何罗鱼扬起大大的尾巴,带起的水珠溅了山犼一身。
“愚蠢的丑八怪,放开本尊的第九个脑袋!”
犼怪刚要犯贱,便察觉到前院的竹屋里多了两抹可怕的气息。
山犼不敢动了,他踮起脚,老老实实地走到假山处蹲着,然后竖起耳朵,想知道前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
李杳自然也察觉到了屋子后面犼怪的气息,她抬起手,苍水珠出现在她的手心。
苍水珠还在,里面的犼怪却不见了。
李杳扯着嘴角,一边觉得许亚搞着这些小把戏龌龊,一边又觉得自己挺蠢的。
明明都已经和许亚撕破脸皮了,却还用着许亚的东西,也难怪被背刺一刀。
李杳掌心一握,手里的苍水珠顿时化作粉末从李杳的指缝流下。
“溪亭陟的妖身,是那犼怪告诉你的。”
许亚抬眼看着她,“你若是想出气,我会将那卑贱的妖还给你。”
李杳懒得废话,罗刹刀出现在手里,下一瞬间,李杳便闪现在了犼怪面前。
竖着耳朵的山犼:“…………”
他抬起手,将自己竖起的耳朵手动掰弯,看着李杳讪笑:
“这……怪突然的。”
偷听还被抓到,山犼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见李杳手里的刀时,吓得一激灵。
“那什么,有一说一,这不是我主动逃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到这儿了。”
“我发誓,我当时真的只是在在睡觉,一觉睡醒就到这儿,不信你问那鱼,我是不是突然出现在这儿的。”
何罗鱼沉在水底,一声不敢吭。
李杳掀起眼皮子,“是你将溪亭陟的妖身说出去的。”
山犼一顿,尴尬搓手。
他真诚地看着李杳:
“我说不是,你信吗?”
李杳舔了舔后槽牙,溪亭陟的身份有多麻烦,从他若是被发现会被司神阁做成血滴漏就可以看得出来。
寻常小妖或者是堕妖,至多也就是挫骨扬灰。
但是溪亭陟却是死前需要被活生生放干血,眼睁睁看着身上的血一丝一滴都流干净之后,在佛法之下魂飞魄散。
入了魔的妖本就难处理,何况还是堕妖。
堕妖的本质还是人,人心有多脏只有人才知道,能入魔的人,更是不堪。
李杳看着山犼,手里的罗刹刀抵住了山犼的脖子。
放完血之后,她就不该让这妖活着。
锋利的刀尖放刺破山犼的皮肤,山犼瞪大了眼珠子,还没的来得及惨叫,刀便停住了。
李杳转眼看向许亚,冷笑:
“你居然也会救妖?”
许亚脸色很平静,抬起手,山犼便从李杳面前飞到她手边。
“他是渡劫期的妖物,要留着你祭旗。”
这次是人族主动攻打妖族,要鼓舞士气,就总要有大妖的血祭奠人族旗帜。
山犼仰头看着许亚,卡在嗓子里的“多谢”又咽了回去,他瞪大了眼睛,道:
“敢问仙师要祭什么旗?”
许亚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他扔进水里,溅起半池的水,角落的何罗鱼默默晃着九个脑袋,往石头缝里又缩了一些。
山犼从水里挣扎着要起来,刚一抬头,头上就犹如千斤之重,像是有人故意把他摁进水里不让他起身一样。
李杳收起罗刹刀,抬脚从许亚身边走过,掠过许亚时,李杳停下,转眼看向许亚:
“怀桑是李玉山。”
许亚眼眸没什么变化,“这对你来说有利,你是他的女儿,他会代表佛门站在你这边。”
李杳:“还有宗门不会站在我这边吗?”
虚山,九幽台,法雨寺,上虚门。
——即便李杳只是一个渡劫期的捉妖师,捉妖盟盟主的身份也会是她的。
李杳抬脚朝着竹屋走去,脸色有些冷。
她和霜袖当凡人时,也渴望过有这么一个处处替你安排好了的大佬罩着,但是现在李杳只觉得讽刺。
*
“你说什么?”
廪云真人惊得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二弟子。
“溪亭是妖?他怎么可能是妖?”
黎岸:“是堕妖,他是人堕妖。”
“这就更不可能了。”廪云真人道,“他那副心性,怎么可能会堕妖?”
“如何不可能?”黎安道,“从天才妖师变成凡人,就算他心性再坚韧,也只怕受不了这落差。”
“以前师父偏袒他,弟子管不着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如今他为了灵力误入歧途,成了人皆诛之的恶妖,师父难不成也还要袒护他吗?”
“住口!”廪云真人眼里除了失望之外,还有几分愤怒。
“他是你们大师兄,与你们相伴数载,你们如何能够不信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怕大师兄早就不是以前的大师兄了。”
黎安道,“师父若是还顾及宗门颜面,顾及弟子的脸面,就请与他一刀两断,再也不相往来。”
黎安说完拂袖而去,廪云真人一只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胸口,气得不轻。
这蠢人。
若真要论心性,你们之中可有一人比得上他。
他只气自己,气自己没有保住最心仪的弟子,气自己收了这些蠢人来气自己。
“师祖。”
稚嫩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只见一只灰头土脸的脏团子从桌布底下钻出来,两只弄得很黑的小手交握在身前,他仰头看着廪云真人。
“什么是堕妖啊?”
金宝小脸皱巴巴,小圆脸皱起了一个灰扑扑的包子,“我阿爹是堕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