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天踩着露水推开张兽医家门时,老兽医正在给孙子缝补布老虎。
针尖戳进棉花发出细碎声响,混着灶上药罐翻滚的咕嘟声,倒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假象。
\萧公子这是做什么?\张兽医慌乱起身,布老虎滚落在地沾了灰。
他孙子从里屋探出头,嘴里还含着半块麦芽糖。
萧云天用刀鞘挑起药罐盖子,褐色的药汁里浮着几片曼陀罗叶。
郭启适时将诊疗记录摊在桌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粒蓝光药粉。
\三号马厩十三匹战马惊厥,每匹都吃过你配的安神散。\萧云天指尖敲在\曼陀罗二钱\的记录上,\药铺掌柜说上月你买过五斤曼陀罗籽。\
老兽医枯瘦的手指绞着衣角,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
窗外忽然传来马帮汉子们的喧哗,有人高声嚷着\黑云又吐白沫了\。
萧云天看见老人瞳孔猛地收缩,后颈渗出冷汗在油灯下泛着光。
郭启突然抓起布老虎抖了抖,藏在棉花里的药方簌簌飘落。
张兽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又被萧云天按回条凳。
布老虎肚皮上歪歪扭扭缝着\永宁药铺\四个字——正是西街那家被烧毁的药材铺。
\马帮要是垮了,你孙子还买得起麦芽糖?\萧云天把布老虎扔进药罐,蒸汽瞬间裹住糖渍斑斑的布面。
孩子\哇\地哭出声,张兽医浑身发抖地去捞玩具,却被滚烫的药罐烫红了手背。
更夫敲响四更梆子时,萧云天踹翻了药罐。
褐色药汁在地上蜿蜒成毒蛇形状,张兽医抱着孙子缩在墙角,任凭怎么逼问只是摇头,浑浊的老泪滴在孩子发顶,洇出深色痕迹。
黎明前的马厩弥漫着苦杏仁味。
黑云侧躺在干草堆里抽搐,口鼻涌出的白沫已经染成粉红色。
萧云天扒开马嘴查看舌苔,发现本该暗红的舌根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今早又倒了两匹。\马帮首领攥着马鞭在食槽上敲出凹痕,\刺史大人后日就要启程去边关......\后半句话被黑云突然的嘶鸣截断,这匹西域良驹竟硬生生挣断缰绳,撞开木栏冲进晨雾。
郭启追出三里地才在乱葬岗截住疯马。
萧云天摸着黑云逐渐冰凉的躯体,发现马耳后有细如发丝的针孔。
正要细看,马帮汉子们抬着另外两具马尸过来,腐烂的草料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沉香味。
\是南疆巫医用的迷心散。\萧云天刮下马齿间的蓝色药粉,突然想起昨夜张兽医孙子衣襟上的沉香灰。
晨光刺破雾气时,他盯着掌心那撮泛蓝的粉末冷笑,远处城隍庙的晨钟惊起群鸦,黑压压的翅膀掠过药铺焦黑的废墟。
当正午阳光晒化马厩顶棚的薄霜时,萧云天蹲在料槽前拼凑线索。
曼陀罗籽、沉香灰、永宁药铺的残匾在青石板上排成诡异的图案,郭启突然用刀尖挑起半片烧焦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兵部采买\四个朱红大字正在蓝幽幽的药粉里渗出血色。
萧云天用鞋尖碾碎青石板上的蓝粉,目光扫过永宁药铺烧焦的匾额。
账本残页上渗血的\兵部采买\字样在阳光下愈发刺眼,郭启的刀尖突然挑开半片碎纸——那下面压着枚银制腰牌,边缘刻着半朵牡丹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