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散开的页面上,平江府矿场三年前的私矿产量朱批赫然在目,与今年官营后翻了三倍的墨字形成刺目对比。
\陈掌柜可认得这个?\他抬脚踩住想要后退的刘官员袍角,\三年前你经手的铁矿走私案,最后定罪的平江知府,尸骨还埋在矿山西麓吧?\
满屋咸腥气里突然混入尿骚味。
赵小盐商哆嗦着从袖中掉出半张当票,正是午时孩童被抢的盐罐票据。
萧云天弯腰拾起当票,指尖在\抵押人赵四\的模糊字迹上顿了顿。
\新规第一条。\他转身踢开挡路的盐丁,二十几个小盐商腰间的铜钥匙发出细碎碰撞声,\各盐铺需在门前设验盐台,凡食盐含沙超一成者——\沾着煤灰的玄铁令牌擦着陈大盐商耳畔钉入屏风,\商户流放,经手盐丁充作盐场苦役。\
屏风后传来铜钥匙落地的脆响。
陈大盐商突然掀开锦袍,露出腰间缠着的七把金钥匙,漕运码头的号子声随着他拍掌陡然拔高:\商会三十七仓的钥匙都在老子这!
今日谁敢开仓验盐......\他肥厚手掌拍在茶案裂痕处,整张紫檀木案应声断成两截。
萧云天按住怀中硬邦邦的密函,火漆封印的虎头纹路硌着掌心。
今晨收到的八百里加急里,户部尚书亲批的盐引改制条文正在发烫。
他余光瞥见赵小盐商正偷偷捡起当票往门外挪,突然抓起茶案残片掷向房梁。
悬挂的\盐通天下\匾额轰然坠落,碎木飞溅中露出藏在匾后的暗格。
十几本包着油纸的私账哗啦啦砸在陈大盐商脚边,郭启的剑尖已挑开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密密麻麻的红圈标注着走私船次。
\刘大人去年生辰收的南海珊瑚,可是镶在第三条红头船的夹层里运进来的?\萧云天用靴尖拨开账册,露出页脚处漕运衙门的暗印。
刘官员官帽下的冷汗滴在朱砂圈红的数字上,晕开成血泪似的痕迹。
暮色染红盐市旗杆时,门外突然传来漕船倾覆的惊呼。
陈大盐商狂笑着指向窗外:\萧大人可知今日涨潮时辰?
您那些等着验盐的漕帮兄弟,此刻怕是在龙王爷跟前吃宴呢!\
萧云天摸到左胸衣襟里硬物轮廓,三日前咬破盐枭耳朵时,那家伙招供的私盐仓库位置正与密函中的线索重合。
他迎着陈大盐商喷溅的唾沫星子上前半步,突然扯开对方衣襟——七把金钥匙下方,巴掌大的盐渍红斑与挑盐工胸口的疹子如出一辙。
\陈掌柜昨夜试吃的新盐,滋味如何?\他贴着对方耳朵轻语,满意地看着那张肥脸瞬间惨白。
盐市特有的咸腥气里,不知何时混进了矿场的硫磺味。
当最后一线天光被运河吞没时,萧云天踩着满地狼藉走出商会。
他指尖捻着赵小盐商\不慎\遗落的当票,背后传来郭启收剑入鞘的轻响。
漕船倾覆处飘来的桐油味裹着血腥,而怀中的矿山账册边角,不知何时多了道带盐晶的指痕。